活出如其所是的樣貌，然後我們可以不必再談認同
撰文者：李嘉修 臨床心理師
閔毅是大三學生，他帶著渾身酒氣且淚流滿面地跟我說，最令他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爸媽得知他同性戀的身分，而且爸爸還因此抱憾而終……。
我陪著閔毅整理他的思緒。他說自青春期開始，便逐漸感覺自己受同性所吸引，他隱約知道自己好像不一樣，也懷疑自己「不正常」。
他談到從小與阿姨的關係特別好，就像好朋友一般無話不談，唯獨對自己受同性所吸引這件事，一直深埋在他心底，連跟最要好的阿姨，閔毅也無法鼓起勇氣對她說。因此在成長的過程裡，他心裡一直相當孤單與煎熬。
高中就讀男校，閔毅也曾經嘗試壓抑自己的性傾向，與男同學們聊女生，直到有一天補習班女同學M向他示好，他說這曾經讓他感到掙扎與搖擺。
搖擺的並不是他的性傾向，閔毅繼續補充，而是他的理智與良知。他曾想過為了符合家人與主流社會的期望，嘗試與M交往。然而就在牽手，以及進一步要接吻之前，閔毅卻步了，並且落荒而逃。他心裡明白自己做不到，他無法違背與扭轉自己心理與生理的感受，那是真確不過的感覺。
他無法接受自己為了滿足多數人期望，去壓抑、掩蓋真實的感受，然後與異性交往。他悲憤地表示，假使上帝果真要降災於人，如此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的行為，難道不比搞同性戀更加為甚嗎？直到現在，閔毅說他依然對M感到非常抱歉。
然而他不明白，為何這世界上仍有許多人，想要改變別人的喜好，他不明白性傾向這事情要怎樣才能學得來？要如何被帶壞？主流社會環境裡所教導的，同儕之間所傳遞與耳濡目染的，都是男歡女愛之事，為何獨獨他會誤入「歧途」呢？
幾個月前，爸爸被發現罹患末期癌症，閔毅在害怕失去家人與課業等龐大的心理壓力之下，終於忍不住向阿姨吐露自己的心聲，也跟阿姨出了櫃。阿姨在心疼之餘，並沒有替閔毅守住這沉重的秘密。
這對爸媽而言簡直晴天霹靂，他們完全無法理解與接受閔毅的性傾向，要他在祖先牌位前跪下認錯。閔毅流著淚說，他永遠無法忘記，爸爸對他失望的眼神，還有媽媽說寧可不要他唸大學、寧可他去作奸犯科，也不要他是變態的同性戀！
爸爸在得知這個噩耗之後不久，帶著遺憾離世了。閔毅的淚水再次潰決，他說他可以理解阿姨無法承受家人將來怪罪於他，他也能夠體會爸媽沉痛不堪的心情，但是誰來理解與認同他呢？他這輩子又要如何原諒自己呢？
我為閔毅感到心疼，也對於這社會對於少數不一樣的存在，仍充斥著不理解甚至對立的氛圍，感到十分地無奈。
令人遺憾的，因社會集體對同性戀的汙名，至親的家人尚且無法理解與認同自己的孩子，不過我告訴閔毅他沒有做錯什麼事情！出櫃或不出櫃或許是一種選擇，但是性傾向不是，因為你無法選擇成為「不是你」的模樣。
這世界仍不完美，很多人對於跟自己不一樣的存在，心中仍存有諸多莫名的恐懼，甚而產生無端的隔閡、排斥、甚至使人受苦的憾事。然而人是不該因著與生俱來的身分認同而遭到非難與譴責的，這世界著實需要更多同理的力量來將心比心。
我也讓閔毅了解，遺憾、懊悔、甚或自責的心情也許仍會時不時浮現，不過我也請他相信與認同自己的模樣，不再苛責自己。一個人需要強調自己是人嗎？需要他人認同自己是異性戀嗎？人不是該活出如其所是的樣貌嗎？談認同，是期許終有一日，我們可以不必再談認同。
同志與其他少數或不一樣的存在們，你們辛苦了！也許別人會不理解你，錯怪你，甚至汙蔑你，這或許是一種不得不的考驗，但絕對不是你的錯！請你相信，你就是你，你是值得活出本然與精彩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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