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不下來的陀螺儀──如何重新定位我的生涯方向?
「都讀一半了,即使不喜歡,也要念到畢業吧!」
曾幾何時,我們生活裡不斷被各種時間表和學分推著往前跑,生活雖在分分秒秒的忙碌中推展,然而,前方的路是否真是自己所愛所想?你有過這樣的疑問嗎?如果生活像是停不下來的陀螺儀,不斷地朝著同一個方向轉,要能停下腳步思考什麼是自己心之所向將何其困難。筆者今天想要借用一點物理的概念來和同學們一起探討,當從既定方向裡做出調整與轉換跑道的困難,以及要如何重新思索與定位我們想要的生涯方向。
「薛丁格的貓」這個思想實驗,描述了量子力學(Quantum Mechanics)裡重要的性質,即在量子的世界裡,光子、電子等微小的粒子(公尺)能夠同時存在不同的狀態,就好像一隻在密閉容器裡的貓,在我們打開容器觀察以前,這隻貓既可能是死的,也可能是活的。但是當粒子與周遭環境交互作用或是被儀器給測量時,便會從原先同時存在多種可能的狀態變成只有一個精確的狀態,就好像當我們打開容器用眼睛去觀測那隻貓以後,我們就會確切知道貓究竟是死的還是活的,而不再處於「既可能死、又可能活」的多種狀態。而這個過程我們稱作「塌陷」(collapse),也就是說,粒子會因為被周遭環境的「測量」,而從原先的多樣性被侷限化成單一的可能性。
至於在我們身上,這樣「塌陷」的過程又發生於何時呢?回想我們小時候,都曾有過許多的夢想,或許是當太空人、或是當音樂家、或許是拍電影、或是寫本暢銷全球的奇幻小說。小時候的我們對於未來有無限想像,而還是小孩的我們的未來也確實擁有無限可能,但曾幾何時,這些可能性都「塌陷」不見了呢?曾幾何時,我們所想的從「我夢想要過怎樣的生活」,變成只是在想「我現在讀這個,未來要做什麼?」
社會對我們的「測量」
答案或許就在於「測量」,各種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測量。從選擇高中高職,從選擇文組理組時,似乎就開始侷限了我們的未來;17、18歲考大學更是一種社會大型的測量,大學只要考不好,彷彿你就被這個社會「測得」是一個「不成功的人」,未來註定無法做高成就的工作;相對地,考上一所好大學、讀了一個好科系,似乎就會被這個社會測量成一個「未來會有所成就的人」。因此,畢業後你勢必要做相關的工作、勢必要讀研究所、勢必要繼續進修、勢必要在這個領域發光發熱,然而,從事其他「比較一般性」的工作或實現「不切實際」夢想的可能性,便逐漸銷聲匿跡。
為什麼我不能不做這個?
從量子物理的角度來看,這個因被測量而將可能性侷限化(localized)的過程,稱之為塌陷;而從社會科學的角度來看,或許可以用刻板印象(Stereotype)來解釋。所謂的刻板印象是指:「社會大眾對於特定類型的人有一種概括的看法,包括其外貌打扮、典型的興趣、偏愛的活動、甚至是行為動機等,而對其有了正向或負向的期待」,正向的刻板印象雖令人得意,卻也會塑造難以承受的負擔(陳秀恒,2006)。根據Cuddy等人在2009所發表的研究中可發現,高教育份子(educated)會被賦予「高能力」(high competence)的正向刻板印象。因此,身為台灣前面幾名大學的學生,不僅在學科能力上被視為高能力,更被賦予高度的期待,使得他們不得不朝向自己的專業發展,不論他們自己是否真的喜歡;然而這樣的正向刻板印象又使他們被視為是應該要有能力去解決自身的問題,因此讓他們即使已經承受了極大的情緒壓力,卻又不一定能說得出口。2011年前後美國史丹佛大學便興起了一個名詞──「史丹佛鴨症候群」(Stanford Duck Syndrome),用鴨子來形容史丹佛的學生「表面上悠然高雅的划著水,但其實水面下的雙腳在瘋狂慌亂的划動,才能奮力保持在水面上,同時繼續前進」(風傳媒,2017;Langlois, C.,2011)。或許正是這些外界對於我們所屬科系或大學的正向刻板印象,導致我們不得不繼續前進,導致我們不會去想說:「如果我不做這個,我還可以做些什麼」,而是不斷地想著:「如果我不繼續做這個,是不是就是失敗了?」
為什麼「放棄」這麼難?
除了外在的正向刻板印象,另一個侷限與限縮我們可能性的,會是來自我們內在的稟賦效應(Endowment Effect)和既定成本(Sunk Cost)。我們傾向喜歡自己所擁有的東西,當我們擁有或對某些東西產生擁有的感覺時,它們在我們心中的價值與地位會被提升,這就是所謂的稟賦效應,常見的例子是遊戲中客製化的角色養成,透過讓玩家自己養成自己的人物或是世界,來讓玩家更沉浸於遊戲之中(維基百科,2019b)。而既定成本則是指我們已經付出且不可回收的成本,像是已經付出的時間、金錢、精力等,人們常因為考慮了既定成本而做出不理性的選擇,像是花了錢去電影院看電影,看到一半卻發現電影實在不合胃口,此時理性的選擇應該是省下剩下的時間拿去做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但我們時常考慮「啊~票錢都已經付了」、「都已經花時間看一半了」等明明早已不可回收的成本,而反而選擇繼續坐在那裡看完,看完後才回過頭來抱怨「被電影浪費時間」(維基百科,2019a)。
回顧我們的大學/研究所生涯,有些人甚至從高中就開始準備/投入現在的領域了,很多時候我們都會想:「如果我現在放棄了,那麼我前面幾年的努力與投入,不就全部白費了嗎?」。我想,我們在大學裡的所得所學,應該要是加法,而不是減法;我們鑽研知識是為了獲得更多,但如今當我們獲得越多時,卻反而限縮了我們對未來出路的想像,好像非走本科不可,反而像減法消去了我們從事其它行業的可能性;我們過去的所學,對我們來說應該要是bonus的武器,而不是限縮我們身形的盔甲。為什麼我們不會反過來想:「如果我現在就已經不喜歡了,那繼續下去不是更浪費嗎?」為什麼我們不是在當下就起身離開電影院,而是到了散場以後,才回過頭來悔恨自己的時間被一部爛電影給浪費了?
我是清大生?還是我是我?
在看我們NTHU解憂雜貨店時,許多同學在面對生涯困擾時,都會疑問:「不知道自己是因為真的喜歡所以才繼續走下去,還是只是因為大家都這麼做所以就跟著走下去」;「覺得現在轉行很丟臉,好像就代表自己是沒有抗壓性的輸家」;「我究竟喜歡什麼?會不會其實我一直都在浪費時間呢?」。我想在今日,我們可以去思索的是,究竟那些加諸在我們自己身上的期待,是真的針對「我這個人」的期待,還是對於「身為清大生/身為這個科系」這身份的期待?會不會其實是來自於外界(父母、同學、社會)的正向刻板印象,而不是我們自己真正的想法呢?這也是我們諮商中心這學期主題「今天不當清大生-不一樣,會怎樣?」想帶給各位同學們的省思。於是我們可以思索的是,若我們暫時稍微拋開那些加諸在我們身上的「身份」與「測量」,閉起眼睛,往我們的內心深處去想時,我看見的會是什麼?而當我們在不同的想法或選擇間游移時,是否有既定成本和稟賦效應在作祟呢?
或許有時候,我們並非不知道自己的答案,只是被其它聲音給干擾了;或許有時候,我們並不是做不出選擇,只是不知道當我們做出我們的選擇時,該怎麼回應父母或其他人。事實上,不喜歡或不想要了也不代表就要放棄,我們可以在完成份內責任之餘,發展我們的斜槓生活,既回應他人對我們的期望,也不愧對我們自己內心的嚮往;而相對的,放棄了也不代表就是浪費了,就像前面所述,過去的這些學習對我們來說是加法,在未來都會變成是我們的一部分,蘋果公司的創辦人之一史蒂芬·賈伯斯(Steven Jobs)就是聞名的例子,他將在大學輟學時所旁聽的書法課之學習運用在Mac的字體中,成為人生的加法經驗。
究竟,我們該怎麼做?
1.觀察學習,多聽多接觸
根據Bandura的社會學習理論(Social Learning Theory),不僅我們會透過自身的過往經驗來學習看待事物的方式,透過觀察別人也可以獲得相同的效果,甚至自我效能(Self-Efficacy,指個體對於自身完成任務和達成目標的信心程度)一部分的重要來源也是看見他人的成功經驗,因此若我們能夠拋開對自身既定軌道的成見,強迫自己多去探聽、多去接觸不同領域的人事物,不僅會擴增我們對於未來的想像及可能性,而透過聆聽他人的經驗分享、甚至是自己實際接觸體驗,也更能增進自己對於面對未來不確定性的信心。
2.善用資訊,拆解不切實際的夢想
不怕作夢畫大餅,只怕夢在心裡口難開!當我們擁有不切實際的夢想時,常常礙於現實的考量而只敢想不敢試。但或許我們可以去思索在那個夢想底下,我們渴望與嚮往的東西是什麼,運用資訊的力量,搜索這樣的夢想每天過著是怎樣的生活,拆解出當中自己所喜歡與尋找的東西,以及需要哪些的專業能力,來讓我們的夢想更實際,而不是停留在被夢想的頭銜給嚇著了。
3.努力反而找不到!給自己留白的時間
根據存在心理治療(Existential Psychotherapy),生命的意義並不是我們能夠直接追求或是找到的東西,而是我們投入於創作、愛、與工作的副產物(修慧蘭、鄭玄藏、余振民、王淳弘、楊旻鑫、彭瑞祥,2009)。因此有時候反而我們越用力找、越找不到,因而更慌張地更用力找,而陷入惡性循環。加上現今大家大多養成繁忙的習慣,會把自己的時程安排得滿滿的,因此塞滿了「外部期待」,而壓縮了與自己相處的時間(賓靜蓀、李宜蓁,2016)。因此,每週甚至每天,留給自己一個空白的時間不做任何安排,觀察那時候的自己會做什麼、會想要做什麼、以及關心與在乎什麼,或許創意與點子便會憑空出現。就算沒有,利用那段空白的時間來好好放鬆與放空,也是很重要的效果與照顧自己的方式!
4.找不到也莫驚慌,大部分人跟你一樣!
根據《親子天下》於今年五月的調查,在將近800位的台大學生中,僅有4成4的同學會說若重來一次,仍會選擇現在就讀的科系(陳雅慧,2019);而以筆者自身經驗來看,筆者當初就讀大學時一位物理系教授曾跟我們台下的同學說,在座五十幾位物理系的同學,未來只要有一兩個人仍留在物理界就算不錯了。可見若現在的你找不到未來的方向也不用擔心,因為大部分的人跟你是一樣的!而且根據內政部107年公佈的數據,國人平均壽命為80.4歲(內政部統計處,2018),那我們又怎能期待才十幾、二十幾歲的我們,就要想清楚並決定好未來六十幾年的人生該怎麼過呢?最重要的是享受當下、投注於當下的生活,那麼意義就能像副產物一樣存在於我們心中。
生命的多元性與無限可能
回歸生命的起源,我們都是由量子尺度的微小粒子所組成,而主宰粒子世界的原則便是量子力學,所以或許生命的起源本該就同時存在著多種可能性,只是隨著我們長大,「社會」這台大型的測量機,會不斷使我們在各個向度的多元可能性,被迫塌陷成只有某一個單一的可能;或許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外界就開始在限縮我們的未來,劃分我們以後可做與不可做的是什麼,逐漸影響了我們對自己的想像。或許我們可以開始去思考,現在的我們究竟是「我們想要成為的自己」,還是只是個「被外界測量所形成的自己」;當我們越長越大、越學越多,對未來的想像卻越來越小、越來越害怕時,不忘回過頭來思考,生命的起源本該是充滿無限可能與多元的。
人因逐夢而偉大,讓我們允許,同時也勇敢追尋對生命中的其他可能性。
延伸閱讀
參考文獻
內政部統計處(2018)。[行政公告] 107年第38週內政統計通報(106年國人平均壽命達80.4歲,男性77.3歲,女性83.7歲,均創新高)。取自https://www.moi.gov.tw/stat/news_detail.aspx?sn=14818
王志宏、吳育慧、吳育碩(譯)(2016)。解開生命之謎(原作者: Al-Khalili, J., McFadden, J.)。臺北市:三采文化。
風傳媒(2017)。為何許多名校畢業的學生,出社會後容易變成工作狂?史丹佛心理學家這樣分析…【新聞群組】。取自https://www.storm.mg/lifestyle/290357
修慧蘭、鄭玄藏、余振民、王淳弘、楊旻鑫、彭瑞祥(譯)(2009)。諮商與心理治療理論與實務第八版(原作者:Corey, G)。臺北市:新加坡商聖智學習。
陳秀恒(2006)。刻板印象的省思。網路社會學通訊,56。取自http://mail.nhu.edu.tw/~society/e-j/56/56-46.htm
陳雅慧(2019)。調查│連台大生也迷惘?若時間倒轉,近6成想重選科系【線上論壇】。取自https://www.parenting.com.tw/article/5080176-/?utm_source=CW-outside.website&utm_medium=referral&utm_campaign=normal_article
賓靜蓀、李宜蓁(2016)。探索, 如何開始?。親子天下專特刊,28。取自https://www.parenting.com.tw/article/5070949-/?page=1
Cuddy, A. J., Fiske, S. T., Kwan, V. S., Glick, P., Demoulin, S., Leyens, J. P., ... & Htun, T. T. (2009). Stereotype content model across cultures: Towards universal similarities and some differences. British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 48(1), 1-33.
Langlois, C.(2011). The Duck Syndrome (Anxiety and Perfectionism Among Young Women). Retrieved October 12, 2019 from https://dr-carol.com/2011/12/15/the-duck-syndrome/#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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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友謙 實習諮商心理師
學歷:國立彰化師範大學 輔導與諮商學系 碩士班三年級
國立清華大學 理學院學士班 15級
專長:自我探索、人際溝通、多元性別、心理劇